驼背公公的岁月印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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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,驼背公公的身影总是准时出现,他佝偻的背脊像一张拉满的弓,弯曲的弧度仿佛承载了整个村庄的历史重量,每天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,他便会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,缓缓踱到老槐树下,坐在那块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,驼背公公的背不是生来就弯的,村里人都知道,那是岁月一点一点压弯的,就像老槐树的枝干,在风雨中渐渐低垂,却依然坚韧地活着。

驼背公公本名李守业,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,今年已经九十八岁了,在那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,他本有七个子女,但战乱和疾病先后夺走了其中五个的生命,剩下的两个儿子,一个在城里做小生意,一个在镇上当小学教师,都很少回来看他,老伴在二十年前就走了,从那以后,驼背公公就独自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三间瓦房,与回忆为伴。

驼背公公的岁月印记

村里的小孩起初都怕他,不仅因为他那张布满皱纹、如同干枯树皮的脸,更因为他那怪异的驼背,有些顽皮的孩子会在他背后模仿他走路的样子,发出咯咯的笑声,但驼背公公从不生气,只是用那双浑浊却依然有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,直到孩子们自己觉得无趣跑开,后来,孩子们发现这个古怪的老人口袋里总是装着糖果,便渐渐放下了戒心,开始叫他"驼背公公",这个称呼就这样在村里传开了。

驼背公公的日常生活极有规律,清晨在老槐树下坐两个时辰,听村里人讲新鲜事;中午回家煮一碗面条,就着自家腌的咸菜;下午在院子里晒太阳,修补些旧物;傍晚再去老槐树下坐一会儿,看着夕阳西下才回家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他的生活像老座钟一样准确无误地走着。

村里人敬重驼背公公不仅因为他的年纪,更因为他是村里唯一读过私塾的人,虽然他只读了三年,但在那个文盲遍地的年代,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,谁家要写封信、立个字据,都会来找他,驼背公公总是很认真地戴上老花镜,用他那颤抖的手握着毛笔,一笔一画地写,写完后还要念给对方听,确认无误才交给人家,他常说:"字是人的脸面,马虎不得。"

关于驼背公公的背是怎么弯的,村里有各种说法,有人说是因为年轻时挑担子太多压弯的;有人说是某年发大水,他为了救邻居家的小孩被倒塌的墙砸伤了脊椎;还有人说是因为思念早逝的子女,日复一日的悲伤让他的背渐渐弯了下去,驼背公公自己从不解释,每当有人问起,他只是笑笑,说:"老了,背自然就弯了。"

去年冬天特别冷,驼背公公染了风寒,在床上躺了半个月,村里人轮流去照顾他,送饭送药,他的两个儿子得知后也匆匆赶回,商量着要把父亲接到城里住,驼背公公却固执地摇头:"我哪儿也不去,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。"儿子们拗不过他,只好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每天来看他,又留下些钱拜托邻居多关照。

病愈后的驼背公公更瘦了,背似乎也更弯了,但他依然坚持每天去老槐树下,村里人发现,他开始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,有时是和老伴说话,有时是和早已去世的儿女说话,人们知道,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,但没人说破,只是更加细心地照顾他。

今年春天,村里来了个年轻的摄影师,说要拍一组关于乡村老人的专题,村长带他去找驼背公公,老人欣然同意,摄影师让驼背公公坐在老槐树下,以他佝偻的背影和老槐树弯曲的枝干为构图,拍下了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,照片后来获了奖,摄影师特意回来送给驼背公公一张放大的,老人眯着眼睛看了很久,喃喃道:"真像啊,真像..."

夏天到来时,驼背公公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了,他坐在老槐树下的时间越来越长,有时甚至打起了瞌睡,村里人开始担心,悄悄联系了他的两个儿子,就在儿子们准备回村的前一天晚上,驼背公公做了一个梦,他梦见自己变年轻了,背挺得笔直,和老伴手牵着手走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,五个早逝的儿女跑在前面,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。

第二天清晨,村里人去老槐树下找驼背公公时,发现他已经静静地走了,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,仿佛只是睡着了,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获奖的照片,照片上的老槐树和他弯曲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和谐。

驼背公公的葬礼很简单,但全村人都来了,他的两个儿子按照父亲的遗愿,把他安葬在村后的山坡上,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庄,下葬那天,天空飘着细雨,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,仿佛在向这位老朋友告别。

老槐树下再也看不到驼背公公的身影了,但村里人经过时总会不自觉地朝那块青石板望一眼,有些老人说,在特定的时辰,仿佛还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那里,静静地守护着这个村庄,驼背公公走了,但他弯曲的背影却永远烙印在村庄的记忆里,成为这个时代变迁中最温暖的印记。

驼背公公的一生就像他那个驼背,承受了太多重量,却依然坚韧地挺立着,他的故事告诉我们,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,而在于是否活出了自己的尊严;不在于外表是否完美,而在于内心是否丰盈,在这个追求速度与效率的时代,驼背公公那种缓慢而坚定的生活态度,或许正是我们最需要学习的智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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